“二月二，龍抬頭，閨女給娘送老雁……”春風拂過皖北的原野，柳絲輕搖，麥苗拔節，春意如詩。在這片蔥蘢的土地上，“送老雁”的習俗如同一首古老而深情的歌謠，在歲月的長河中悠悠傳唱。它不僅是民俗，更是一份深情的寄托，承載著皖北人對親情的眷戀與對生活的熱愛。
記憶中，每逢農歷二月初二前夕，家中總是彌漫著溫馨的氣息。母親早早起身，準備制作“老雁”的材料。潔白的面粉、清澈的水、少許的鹽，在她靈巧的手中交融，漸漸化作一團光滑柔韌的面團。那面團仿佛有了生命，在母親的指尖跳動，訴說著歲月的溫情。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案板上，映出母親專注的側臉，她的動作輕柔而堅定，仿佛在編織一首無聲的詩。
母親將面團分成小塊，搟面杖在案板上輕快地舞動，發出有節奏的“噠噠”聲，像是時光的腳步聲。面餅在她的手中逐漸變得薄厚均勻，隨后，剪刀在面餅上靈巧地裁剪，一只“老雁”的輪廓漸漸清晰。兩顆黑豆點作眼睛，剎那間，那“老雁”仿佛振翅欲飛，栩栩如生。母親說，這“老雁”是送給姥姥的，寓意著子女對母親的牽掛與祝福。她的聲音輕柔，像是春風拂過麥田，帶著溫暖與希望。
“老雁”被整齊地放入蒸籠，熱氣裊裊升騰，麥香彌漫。那香味混合著家的溫暖，絲絲縷縷地鉆進我的心里。我眼巴巴地望著蒸籠，不停地吞咽著口水，仿佛那香氣已化作舌尖上的期待。母親見狀，笑著揪下一小團面，捏成一只小巧的“雁寶寶”遞給我。那溫熱的觸感，至今仍留在掌心，像是握住了童年的溫度。
蒸熟的“老雁”被晾涼，裝入竹籃，再放上幾個雞蛋和一塊豬肉。竹籃里裝著的不僅是禮物，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孝心。小時候，我像一只歡快的小雀兒，跟在母親身后去送“老雁”。陽光灑在身上，仿佛為我們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鄉間小路上，行人絡繹不絕，竹籃里裝著的不僅是“老雁”，更是子女們對母親的深情。路旁的柳樹輕輕搖曳，像是在為我們送行，風中有泥土的芬芳，也有春天的氣息。
到了姥姥家，姥姥早已站在門口，翹首以盼。她接過竹籃，雙手微微顫抖，目光溫柔地撫過籃中的“老雁”，嘴里念叨著：“丫頭啊，長大了，懂事了，這老雁做得好，娘心里歡喜！”母親的笑容如春日里盛開的花朵，明媚而動人。那一刻，我雖年幼，卻也能感受到這份儀式背后血濃于水的親情，它如同春日暖陽，溫暖著每個人的心。姥姥的眼里閃著淚光，那淚光中，有感動，有欣慰，更有對歲月流轉、親情延續的深深感慨。
如今，我已長大成家，母親的兩鬢也染上了霜白。但“送老雁”的習俗卻從未間斷。妻子學著母親的模樣，精心制作“老雁”，我們一家踏上那條熟悉的鄉間小路，去看望她的母親。當岳母接過“老雁”時，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那淚光中，有感動，有欣慰，更有對歲月流轉、親情延續的深深感慨。她的雙手輕輕撫過“老雁”，仿佛在撫摸一段溫暖的記憶。
“送老雁”不僅僅是一種民俗，更是一條堅韌的親情紐帶，將幾代人的心緊緊相連。它是歲月的見證者，記錄著家庭的悲歡離合；它是愛的接力棒，在時光的流轉中，將那份質樸而深沉的愛，代代相傳。在這一送一接的瞬間，流淌著子女對長輩的敬愛與感恩，長輩對晚輩的關懷與牽掛。它跨越了時空的界限，深深扎根于每一個皖北人的心靈深處，成為這片土地上最溫暖、最動人的風景。
每當二月二來臨，我總會想起母親制作“老雁”時的身影，想起那條灑滿陽光的鄉間小路，想起姥姥接過竹籃時那滿是皺紋卻溫暖如春的笑容。這些記憶，如同一只只振翅的“老雁”，飛過歲月的河流，帶著親情的溫度，永遠棲息在我的心底。它們像是春天的信使，年復一年，將愛與溫暖傳遞下去，直到時光的盡頭。
作者：陳德永
05: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