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會諸侯”于蚌埠涂山的依據,主要得益于蚌埠禹會村遺址的考古發掘。
在安徽省蚌埠市西郊淮河岸邊,東鄰天河,北依涂山,有個叫“禹會村”即大禹會盟諸侯地方。這里一直流傳著大禹治水、禹娶涂山、三過家門而不入的神奇傳說。
從漢代起,禹會村的名字延用至今。據《漢書》《左傳》等古籍記載:“禹合諸侯于涂山,執玉帛者萬國”?。就是說,大禹曾經在這里詔會各方諸侯,進行朝賀,而各國諸侯帶著玉、帛等禮品前來接受大禹的盟會。
禹會村的村名是否能驗證大禹會盟諸侯的傳說?文獻記載是否真實?由于時代久遠,再加上古籍記載的比較簡單,民間傳說的版本眾多,禹會諸侯的故事是否屬實?大禹其人又是否存在?大家耳熟能詳的“禹會諸侯”事件究竟是個什么樣的故事?只因缺少實物證據而沒有作為信史。
以前,當我們讀到《大禹治水》故事的時候,因為時代太久遠,沒有人能說得清楚大禹是人還是神。對于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幾千年,也始終只能作為神話故事來理解。也可以說,從歷代官方和民間祭拜的大禹,也只能在人與神之間徘徊,或者對“三皇五帝”或“堯舜禹”時代打著問號。
時間定格在2006年,考古人步入了禹會村,通過考古發掘,改變了人們對大禹的認知定位,就是說,我們從考古中尋找到了大禹的蹤跡,也驗證了“禹會諸侯的歷史事件。
沒想到,一座小小的禹會村遺址,竟然和傳說中的大禹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那禹會村遺址究竟是如何發掘的?它又是怎么驗證“禹會諸侯”傳說的呢?
生活在禹會村的人們,世世代代都是聽著大禹的故事長大,每當他們在地里干活,就發現有撿不完的陶片,當建房挖地基時,也能挖出類似的遺物,也只能隨手扔到一邊,誰也沒有去想這些陶片的由來,也沒有想到他們的腳下埋藏著一處有4000年的遺址,更沒有想到在這個遺址中埋藏著一個驚天動地的故事。時間就這樣一年一年的過去了,到了1980年前后,蚌埠市博物館在進行文物普查時,得知了這處遺址,并將村民手中收集到的陶片和在田間地頭能隨手撿到的陶片進行定性分析,發現這里是一座距今4000多年的龍山文化時期的遺址,隨后立上了“市級文物保護單位”,但遺址有多大,埋藏著什么遺跡,當時還說不清楚。
當考古人知道這個遺址的時候,純屬于一個偶然的機會。那是在2005年11月間,蚌埠召開了“安徽蚌埠雙墩遺址暨雙墩文化學術研討會”,會議期間,我們就聊到了,我們國家在結束“夏、商、周斷代工程”之后,又啟動了“中國古代文明探源工程”,就想尋找龍山文化時期的遺址。當時,蚌埠市博物館就提供了一個信息,說是蚌埠的西郊有個禹會村遺址,是龍山文化遺址。當時我們感到很興奮,于是在第二年(2006年)就組織人員對遺址進行勘察、鉆探和試掘。這一挖讓我們喜出望外,因為遺址分布的面積大,有明確的文化層,出土的器物,又是單純的龍山文化時期器物,這對我們下一步的工作有了足夠的信心和底氣,當時我們就有“天上掉餡餅”的感覺,這也正是我們苦苦尋找的遺址啊。從2007年,就開始了有規劃的正式發掘,并列入了“中國古代文明探源工程”第二階段的子課題。因為在這之前,黃河流域和長江流域都相繼開展了工作,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淮河流域是屬于起步較晚的區域。沒想到,這一發掘,使禹會村遺址聲名遠揚,一鳴驚人啊!可謂是,沉睡四千年,一醒驚天下。
考證一個與史書記載的歷史事件是否有關,必須具備一系列的證據,或叫證據鏈。那么,禹會村遺址的發掘究竟獲得了哪些證據呢?
證據鏈之一:禹會村的龍山文化時代與大禹時代相吻合
首先,我們對出土的陶片進行測年,得出這些陶片距今4100年前后,這個時代正是原始社會末期,也是考古學上的龍山文化晚期,與大禹治水的時期完全吻合。所以,時間上我們不得不將禹會村遺址與大禹時期聯系在一起。
證據鏈之二:禹會村遺址的地望與文獻記載的“禹會諸侯”事件相吻合
既然確定了禹會村遺址的時間,那在這個時期,這座遺址又發生了什么歷史事件?我們從古籍中尋找關于對禹會村的記載。
在《左傳》和漢書》中,記載:“禹合諸侯于涂山,執玉帛者萬國”。
晉代的《太康地志》記載:“涂山,古當涂國,夏禹所娶也,山西南有禹會村,蓋禹會諸侯之地。”《春秋傳》中也有“禹會諸侯于涂山......山下有禹墟及禹會村”的記載,等等。
我們可以看到,史書記載的涂山和禹會村遺址的地望與現實完全相同。可見文獻記載雖然簡單,但確實是有依據的。
如今,蚌埠市涂山的山巔有涂山禹王宮俗稱禹廟,這個禹王宮建造的時代很早。據記載,公元前195年,漢高祖劉邦在平定淮南王英布后路過涂山,游覽了禹跡,為使后人永遠記住大禹治水之功,命立禹廟以鎮涂山,命立啟廟以鎮荊山。此后,先民也有了緬懷大禹的祭祀活動,就是涂山廟會。而涂山廟會,也是淮河流域最大的與祭禹活動有關的廟會。如今的禹會村就在涂山的西南側,所有的情況都和古籍記載一致。從史書的記載使我們看到了涂山和禹會村或禹墟的內在關系,但由于涂山的重要,歷史上對涂山的考證也存在著頗多的爭議。
唐代蘇鶚在《蘇氏演義》中記載:“涂山有四,一會稽,二渝州、三濠州、四當涂,其處皆有禹跡”。而當今學者則認為涂山所在地有五種說法:一說在會稽(今浙江紹興縣西北四十五里),二說在渝州(今四川重慶市),三說在濠州(今安徽蚌埠市),四說在當涂(今安徽當涂縣),五說在三涂山(今河南嵩縣西南十里)。
2001年,在蚌埠召開的“涂山·淮河流域歷史文明研討會暨中國先秦史學會第七屆年會”上,與會專家在論證涂山的地望時,越來越趨于一致,認為:涂山如在重慶太偏西,如在紹興太偏南,都不符合當時的歷史情況,蚌埠涂山地理位置居中,最為合理。
湯萬象等在《涂山考》中認為,真正的“涂山”應為現在的蚌埠懷遠涂山。
徐旭生在《中國古代的傳說時代》中認為:“禹娶于涂山,涂山為今安徽省懷遠縣東南淮河南岸的一座小山”。
孟世凱在《夏文化與涂山》一文中認為,“今安徽蚌埠懷遠縣之涂山不僅是禹會諸侯'的涂山,也傳說是涂山氏之聚居地”。
西汝澤在《大禹緣何于涂山盟會》中認為:“大禹盟會地點選擇在懷遠涂山是合理可信的”。
李先登在《試論涂山氏在夏王朝建立中的重要地位》中說,盡管涂山所在有幾種說法,“當以今安徽省懷遠縣淮河南岸的涂山為是,即《左傳·哀公七年》:禹合諸侯于涂山,執玉帛者萬國'”。
陳平在《禹娶涂山氏女四議》中認為,“禹娶涂山的四川巴縣說、江南當涂說和浙江會稽說,均不足信據。唯一可信的,當是晉杜預的壽縣東北說,即安徽蚌埠懷遠縣境說”。
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夏商周斷代工程首席專家李伯謙先生根據禹會村遺址的考古資料說:禹會涂山就在蚌埠(圖1)。
圖1
所以,以上共識,就定位了“禹會諸侯于涂山”的空間坐標,禹會涂山就是蚌埠的涂山,而禹會村就是禹會諸侯歷史事件發生的地點。
證據鏈之三:禮儀性遺跡與文獻記載的“禹會諸侯”事件相吻合
禹會村遺址中的相關遺跡主要有:
1、大型禮儀性建筑基址
每一處遺址在考古發掘前都要進行鉆探,其目的,除了想探明遺址的分布面積外,還想了解文化堆積的厚度,為了知道遺址面積的大小和所延續的時間。其中,在遺址的東北部位,首先探出了大面積的白土堆積層,而且成為上寬下窄的不規則“甲”字型,但當時我們并不知道這是什么遺跡現象,而無形中就把這種白土覆蓋的“甲”字現象認為是商周時期的大墓。因為,商周時期這種形狀的大墓很常見,但從形狀看,南北長有100多米,總面積有2000平方米(相當于5個標準的籃球場),如果是墓的話,這也太大了吧。又想到這個遺址與大禹有關系,心中出現種種猜想:難道是大禹的墓啊。
由于這處遺跡面積太大,先期我們先從北部(上部)揭開了1/3,當時暴露的白土特別純,這個時候仍然不知道是個什么跡象,于是我們就在一側以探溝的形狀進行解剖,發現最下是堆筑的灰土,上部是鋪墊了10公分厚的黃土,黃土之上又覆蓋了10公分厚的白土,經過我們的進一步發掘,才解開了這處白土堆積的真正面紗,這是一處人工灰土堆筑、黃土鋪墊、白土覆蓋的大型祭祀臺基,當我們完全揭露出來以后,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巨大白土覆蓋面。更重要的是,在白土覆蓋面的中軸線上,從上往下(從北往南)還分布著一系列與祭祀和盟會相關的遺跡,與宏大的祭壇場面渾然一體,成為不可分割的重要組成部分:
A、燒祭面(圖2),其總面積約90平方米,呈橢圓形,表面燒得平整、光滑、堅硬,類似于現在的水泥面。由此可見當時燎祭的火勢。同時,在燒祭面附近,遺留有多件磨石和被火燒過的動物骨骼,這種現象無疑展現了當時此地熊熊大火,殺牲祭祀的場面。
圖2 燒祭面現象
B、方土臺(圖3),現存高度1米(頂部已被農民種地破壞),寬、厚各1米,基本呈1米見方的現象,方土臺內的土質純凈,具有一定的密度,應該是夯筑而為。專家團對方土臺的定位,認為應該是盟會時,大禹站立的指揮臺,但是,也不排除其臺面上擺放著特殊的器物。
圖3 方土臺
C、圓形圜底坑(圖4),分布在燒祭面及方土臺附近,比較集中的由七個組成,還有一個分布在北部,這些圜底坑也經過人工灰土堆筑、黃土鋪墊、白土覆蓋而成,專家團的現場考察認為,可能與祭祀星座有關。即七個集中的坑可能象征著北斗星,而最北端的一個,可能象征著北極星。
圖4 圓形圜底坑
D、成排柱坑,在白土面的中部往南,即方土臺以南,分布著一排35個長達50米的柱坑,這些柱坑,不但在一條直線上,而且坑距均在50厘米左右,并且在坑的西側部位都有一個直徑在22-24厘米的木柱痕跡。
在以往的考古中,每當我們發現柱洞,都會和建筑聯系起來,但是,如果是房子、是宮殿,無論是圓形、方形還是橢圓形,應該具有一定的形狀,而這條長達50米,又筆直的一排柱坑,我們無論如何都與建筑聯系不起來。所以,我們不能不想到“執玉帛者萬國”的現象,應該是樹立“萬國”幡旗或樹立各諸侯部落圖騰柱的地方。
2、大型祭祀溝
在祭祀臺基的西側有一條大型的溝,南北長35米,東西寬4米,深0. 8米,溝內包含了大量的破碎陶片、磨石、被火燒焦的動物骨骼以及大量的灰燼。陶器經過復原發現低溫陶占有很大的比例,同時有相當數量的陶制禮器(圖5)。
圖5 祭祀溝及出土器物
3、人工通道
在禮儀性建筑南部100米以外的居住區,有一條兩米寬人工用白土鋪設的道路,是為各諸侯國君及部落酋長通往祭祀場所的專屬通道。由此再現了當時進場的神秘而隆重的場面。
4、簡易式建筑(圖6)
居住區是來自四面八方參加盟會的各諸侯國成員臨時居住的地方,由于居住的時間較短,所以,把房子建成了簡易式的工棚建筑,其使用面積為八十到幾百平方米不等,類似于建筑工地上的臨時工棚。
圖6 禹會村遺址的房子
5、不同類型的祭祀坑祭祀坑分布在居住區范圍內,有豎穴深坑(圖7)、圜底坑(圖8)、平底淺坑(圖9)等,修復出的陶器與大型祭祀溝基本相同,表現了“燔燎與瘞埋”?的祭祀理念。
圖7 祭祀坑(豎穴深坑)
圖8 祭祀坑(園底坑)
圖9 祭祀坑(平底坑)
通過這些遺跡現象,我們斷定了禹會村遺址和禹會諸侯事件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
除了上述能夠考證“禹會諸侯”事件的遺跡,同時還有相對應的重要器物。
